白蘅浅草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情丝缚(八)

青丘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花草,比起花界也毫不逊色,只一折。

青丘是个狐狸扎堆的地方,狐狸嘛,世人多传其狡黠善变化,人间话本里也不乏狐仙的有趣故事,都说狐狸不好招惹。锦觅先前见过的狐狸,只天界那只,瞧着是个极好相与的主儿,实则也是,锦觅撒撒娇,就能如愿哄得狐狸仙现了原身,从绒绒大尾梢往上撸一把,不免就以偏概全了,以为天下的狐狸全是同丹朱差不多一个样的。

这可就吃了大亏了。

天下狐狸多狡猾,青丘狐尤甚。

锦觅甫一到青丘,脚跟尚且未站稳,还没能好好赏一下这青丘的好山好水,就密密实实叫给捆了个干净,连着一天之内,叫给捆了两次。锦觅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锦觅试着挣了挣,没挣开,这线未免捆得也太严实了些。

“哎,我还当抓到了什么呢,原来不是兔子啊。”

眼前忽的跳出来一只白嫩嫩的狐狸团子,瞧着约同陌离一般大,只高上半个头,小狐狸赤着脚,踩在地上,绕着锦觅左右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遭,咂巴嘴,话里还透了些遗憾来。

“对,对,不是兔子”锦觅忙附和,“我是从天界来的。”

“天界?”小狐狸歪歪头,眯了眯细长的兽瞳,若有所思的将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念。

“嗯嗯”锦觅拼着点头,还以为自己总算能获得自由了,哪曾想那小狐狸忽的就抿唇咧齿一笑,拍手似有所悟的一般道,“那感情好,天界的仙子吃了说不定更能补进灵力呢,今天倒是赚大发了。”说了,揪着那细线一头,拉着锦觅就要回狐狸洞,眼看是等不及要支锅将她煮了。

锦觅闻罢顿时吓得三魂散了七魄,心道要死要死,自己怕是人没找到倒要把自己先赔上了,青丘的狐狸都怎么凶残的吗,胡思乱想就又开始埋怨自己不争气,好歹她也是堂堂的水神,怎么这么没用,连只活了百年的小奶狐设的陷阱都挣不过,全然忘了这近些年来老胡恨不得耳提令命,念得她耳朵生茧的劝她多多修练,是她自个儿惫懒。

心里乱七八糟胡乱想了一堆,嘴上可没闲着。锦觅委屈兮兮的告饶,“唉,我可不好吃的,肉可臭啦”这当然是假的,她是花神之女,承了一半血统,生来就体带异香,凡是鼻子没问题的都能清楚知道。大抵是也知道这话编得太假,对上那只小狐狸戏谑的眼神,锦觅噎了噎,软的不行又开始威逼利诱。

“我可是天界的人,你吃了我,天界可不会放过你的!哎呀,不就是要灵力吗?我认识天帝,只要我跟他说一声,五百年一千年要多少的灵力都行的!”锦觅嚷嚷,“你就放了我吧。”

“你怎么这么吵?”狐狸瞪了她一眼,“聒噪。”

唉,现下当真人心不古,一个活了近万年的仙竟然被只百余岁的奶狐狸教训。锦觅心里悲哀的很,咧了咧嘴,快要落下泪来。

真是这世上最没出息的死法了,堂堂水神,就要被填了狐狸肚子。果真这世上狐狸最招不得,话本里诚不欺我,唉,离儿,我对不住你,你娘亲我是找不着了。

眼看着狐狸洞到了。

锦觅抖抖,惊恐的闭上眼,胆战心惊的等了半响,没等到什么诸如磨刀啦支架子的可怕响动,倒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笑嗔。

“我给你那捆仙锁,原是想叫你捉捉兔子就好,你倒是出息,怎么捉了这么大一只了?”

锦觅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被冻住了,寒意慢慢从心口蔓向四肢,被捆的手僵硬的掐了一把,不疼,难道真的是做梦?

锦觅咬了唇,小心而慢慢的一点点偷偷打开一条缝,透过这缝循声瞄过去,刹那芳华流转,这花这树这山这水,一切都消逝于天地,眼前唯有这一人而已。

果然离儿不曾骗过她。

当真是润玉。

锦觅怔住了。

小鱼仙倌不知缘何成了小狐仙,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眉眼依旧温和秀致,只是从前看惯了的清淡月白成了一片炽红,但他素来清冷,衬得这炽热浓烈的红色也是化不开的冷意。

他的身形相较从前尚嫌稚嫩,将将一副羸弱的少年模样,脸色苍白,可的的确确,是故人音容,不差分毫。

幸好今天在这的是我,不是那只爱炸毛的臭凤凰,否则,否则,他怎么忍得了?

锦觅强咽了这哽咽欲来的酸涩泪意,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缓缓向自己走过去,任着他挥手解了这捆仙锁,听他教训顽劣的幼弟,又不卑不亢温和的向她掬起手,从从容容的道了一句,

“小仙,青丘七夜。”

他那一袭如雪的银丝松松落至肩头散了满肩,似是落了满头的白雪,衬得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愈发带上病容,那一袭红衣竟是唯一一点红,是落于苍茫雪原上缓缓晕开的血色。

“愚弟顽劣,实则本无恶意,还望上神,大人不计小人过。”

锦觅迟缓的眨了下眼,从失神中竭力抽出神来,就看到那只大言不惭叫嚣着要煮了她吃的小狐狸一头扎进七夜背后,只露出一个头,笑嘻嘻的望着她。

咳,真是个死小孩儿。

锦觅恨得磨了磨牙,但堂堂一个上神,居然叫只毛头崽子捆得动待不得,任其鱼肉,传出去也太丢脸了,她也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装模作样清咳一声,道“本座也无意同他计较,只是孩童无知,恶作剧罢了。”

将那无知小童胆大包天扬言要吃了她进补灵力之事,使劲儿往心底那块小角落按了按,埋进土里,恨不得永世不再提起才好。

“上神果然大度。”七夜唇角噙开一丝笑,“只是不知上神前来青丘,所谓何事?不知七夜可否尽上些许绵薄之力?”

锦觅还不待回答,就见那狐崽子攥了七夜衣袖,仰起小脸,巴巴的望着他,道,“她说她认识天帝,还跟天帝很熟,那应该很厉害吧?可以治哥哥的病吧?”

七夜脸色顿时一变,低声训道,“你莫不是就因为这个,不去带她见长老,而是特意把她带过来?当真胡闹!”

青丘向来不与天界往来,为的就是不去扰天界那潭乱水,这万年来倒也自得其乐。突然来了个水神,不管那神上是有些什么事,本该及时领了去见长老们,哪曾想却七拐八拐送到了他这么个小狐仙面前。

“哥哥,你头发已经变白了,真的等不得了,青丘治不好,说不定天界可以啊!”小狐狸急急辩解,他眼睛已然红了,这时候全没了先前趾高气昂的做态,他不管不顾冲到还是一团懵的锦觅面前,可怜巴巴的央求她,

“神仙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吃你的,我只是想骗了你救救哥哥,哥哥,哥哥生了好重的病……”

要么说狐狸最会做戏了呢。锦觅怎么瞧也觉得这可怜兮兮求她的小狐狸,和先前绑了她要煮她吃的小狐狸是两个狐狸。

她听不懂这话,但看着七夜的白发,却能猜到七夜身上必定是发生了些什么,起先她只当他生来如此,可现下听起来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我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你不妨讲给我听听。”

“这……上神前来青丘,岂非要事在身,七夜怎能叨扰?”

“无妨”锦觅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那被七夜收在腰间的捆仙锁上,先前她糊涂未曾好好看过能困住她的那绳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才看得明白,那散着蓝蓝荧光,透着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灵力。

那是龙筋。

“我正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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