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浅草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情丝缚(十七)

锦觅彻底痴了,之前她虽日日与七夜相对,可那时七夜记挂莫名消失不见的旭儿,回回见到她总少不得斟酌着问上几句,叫她好不心虚,只顾着遮掩,哪里有心思细细将这美人欣赏一遍。

现下七夜抿唇一笑,锦觅顿时七魂散了三魄,目光怔怔的,只凝在七夜身上,这才看出了些许不同。

他好像高了些,长开了些,少年稚嫩的眉眼一笔一笔勾勒加深,愈发精致,完全是锦觅记忆里那个清浅风华的小鱼仙倌的模样了。

而且,原先的白发一寸寸尽数染青,及地而曳,似是披上一件上好的乌檀绸缎。

锦觅“哎哟”一声惊叫出声,惊喜的扑过去,泪眼盈盈的扒着七夜肩头,语无伦次的哽咽道,“你的头发……头发,七夜,你是……你是……”

她急得很,那句话哽在舌尖绕了无数圈,偏偏就是无法说出口,一张粉俏的小脸都涨得通红。

七夜会意的拍拍锦觅,安抚她平静下来,已褪去少年身形的狐仙轻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似是敛翅停栖的蝶,微微轻颤着,半掩住一瞳细碎的星光,他勾起唇温婉的笑道,“是的,幸得月下仙人医治,我这衰老之症已是大好了。”

只是不知道,月下仙人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

七夜表面笑盈盈的一派喜意,心里却不免有些惆怅,思忖着这人情怕是欠大了,之后想要无牵无挂的从天界离开想是不可能了。

这因果二字,向来玄之又玄,一旦裹挟而入,便是枷锁载身,再难脱身。

他做了四百年的野狐,除了总爱缠着他的阿翎外,于这世上也无甚牵绊,若说孤苦可怜,可七夜却从不歆羡,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总是在反复提醒他,莫要贪得,莫要痴妄,这样已是很好,竟似是他渴求而不得,心心痴念的一般,久之七夜也已习惯,甚至还从中呷觉出千万般自在。

可现今,阴差阳错,他竟与这天界欠下天大的因缘,七夜心下惴惴,锦觅他们愈是对他温柔,他反倒愈加惶恐不安。

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好?七夜自认一只野狐,并无什么可让天界图谋的。只是他身上这万载灵力实在蹊跷,他不得不防。

这似是刻入他骨子里的算计,叫他实在无法坦然面对承上锦觅,月下仙人的一番情意。但是,又不知为何,尽管心生防备,可回回对上锦觅他们关切的眼神,他便下意识的回以清浅的笑意,予之宽慰。

亦如此刻一般。

锦觅并不知道七夜这一轻笑间神思已是倒转了无数个念头,她生来就被保护得太好,虽是糊里糊涂情劫滚过一遭,到底是无辜卷入,拳拳一颗赤子之心,极是天真。

此时她听得七夜亲口道他这衰老之症已然痊愈,心底极是欣喜,又因七夜眉眼恍然与昔日润玉重合,一颗时时忧心提起的心霎时一松,便忘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非从前宠溺待她如亲妹的小鱼仙倌,辛苦绷起的上神姿态尽都维持不住了。

见得七夜长发曳地,走动起来实在麻烦,锦觅未及过脑,便欣欣然脱口道,

“我见你长发冗重,怕是不易行走,不如我替你梳剪一二?”

七夜一怔,看见锦觅跃跃欲试的模样,那些婉拒的托辞滚了一圈还是化做了一个淡淡的好。

“那便有劳上神了。”

“嘿嘿,好说好说。”锦觅笑眯眯的一拍胸,底气十足的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弄个最好看的发式!”

话间倒觉出几分女儿家娇憨的意味来。

七夜心下一动,对着锦觅发起了呆,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叫他无比的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亦是这般无奈而宠溺的望着谁,只是,他记不得了……

他陷入了沉思,恰巧也相当配合,一动不动的任着锦觅摆动。锦觅摩拳擦掌,幻出一把金剪子,只是还未及动作,只见那乖乖窝在七夜怀里一直当个乘职暖手褒的鸟团子忽然一跃而起,化做一道金色的灵力,缠上了锦觅,一晃没入其神。

那熟悉而霸道的神识霎时狠狠压下来,锦觅只来得及翻个白眼,属于她那朵小小霜花的可怜神识便被吞入浩大的识海,被压制得死死的。

清澈的眼眸空茫了一刹,复又清明,只是燃起了纯色的火焰。

她轻轻抿唇,唇间弧度勾得锋利,明明是清丽的眉眼容颜,却无端的生出咄咄逼人的艳丽来,再看不到一些曾经身为锦觅的影子。

因她确也不是锦觅。

身为锦觅的意识,早被压制,此刻,主宰这具身躯皮囊的,正是当今天帝所化出身外的一道神识,执念。或许旭凤亦未曾料到,只是他的本能冲动下,选择了如此。

关于润玉的一切,早就深入灵魂,不随他理智而动了。

是谁说过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而今青丝尽断,三千烦恼丝并去,只盼你再无忧愁,尽自可自在随心。

长发被整理成正正好的长度,精心的挽起,七夜望向镜中的自己,一时也有些恍惚。

原来,我长大之后,生得是这般模样。

因这溃神之症,他的身体无法负载他强大的灵力,一日日的腐朽衰老,逼得他飞速成长,有时候连他都快忘了自己亦不过时年四百,还只是个孩子。

四百岁的小狐仙映在镜子里的,却是一张脱了稚气,清雅风华的面容,七夜伸出手,指尖轻轻抵至镜中人的唇角,缓缓的绽开一抹浅笑。

“谢谢水神仙上。”

他并没有听到回答。

锦觅眼底的炽色尽数褪去,少女神情茫然,继而又恨恨的咬了咬牙。

“仙上?”七夜不解的抬头。

“啊哈哈,好说好说l”锦觅笑哈哈的打着马虎眼,“我就说交给我没问题的嘛!”

她的眼睛避开了七夜,不住的逡巡着那只可恨的鸟团子,当然,是扑了个空,未曾捉到。

而另一边,璇玑宫内

旭凤摊开掌心,扑腾着的不正是那只有着温暖橙羽的鸟团子。

鸟团子摇头晃脑,喙中衔着的是一截乌黑的青丝,它蹭了蹭旭凤,献宝一般的把青丝轻轻放于掌心。

旭凤怔怔的看着那青丝,苍白的颊间浮上一丝血色。

“原来你压了那丫头神识,是为了这个吗?”

“啾!”

“谢谢你。”

“啾啾!”

“呵”旭凤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团子的绒羽,团子也很受用的眯了眯眼,啾啾的叫起来。

“他怕冷,怕寂寞,要好好的陪着他,知道吗?”

团子歪歪头,盯着旭凤好一会儿,最终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喙,啄了掌心几下,又化做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了。

旭凤知道,这是代替自己,回到七夜身边去了。

他抓紧了掌间青丝,怔默许久,缓缓俯身,虔诚而颤抖的印下一吻,淡淡的龙涎香溢于鼻间,叫他无法自控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继而,旭凤解开长发,他将那截偷来的青丝,编进了自己的发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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