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浅草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情丝缚(十九)

凡间有句俗语,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旭凤就不信,一个天帝兼魔尊,两界帝君,一个现任水神,一个……算了,一根成精的凤毛,这个自动忽略,还比不过凡间三个臭皮匠。

尤其锦觅那个傻姑娘,好歹也称得上个关系户,唤斗姆元君一声师祖,旭凤暗搓搓的想,斗姆元君最是个护犊子的,实在猜悟不透这玄机,他这脸皮卖不上几斤,锦觅去撒个娇求几声,总不信斗姆元君不会心软。

果然锦觅没叫他失望,在这一大一小,两双多情的凤目灼灼下,锦觅将铜镜翻来覆去瞧了个遍,一拍手,叫道,“哎呀,这不是三世镜吗?”

“三世镜?”阿翎接过话头,奇道“三世镜同兄长失去的那一魄及寒毒,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懂,但这的确是三世镜啊。”锦觅为难的咬紧了唇,唉呀,她这师祖,法力的确是无边的玄妙,为仙为神也担得上慈悲心肠,就是太爱作弄玄虚了些,真叫人头秃。

“你怎么知道这是三世镜?”旭凤为得阿翎话里脱口而出的那声兄长有些吃味,但也记得现下有更重要的事,不好对阿翎发火,只得生生抑下那一阵火气,但是话中还是免不了冲了些。

幸得锦觅是个心大的,听不出旭凤话里的不快,更看不出这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门心的研究手里那面薄薄的铜镜。

“你忘啦,之前我在狐狸仙的姻缘宫待过,替他理红线,缘机仙子常找狐狸仙同他讨论话本,两个人有时候争执不下,缘机仙子就把三世镜拿出来找找灵感嘛,我时常看见的。”

冷不防听她提到从前,两人又开始沉默起来,这从前,是一根带毒的刺,生生哽在两人心尖,竟是连提都不能提。

阿翎看看旭凤,又看看锦觅,一位天魔二界至尊,一位现任水神,都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溺亡了般,神思恍惚,脸色苍白了起来,气氛明显的阴郁而难熬,这些大人啊,一个两个,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还要让小孩子替他们操心。

阿翎摇摇头,不得不出言打断二位的回忆,“那锦觅,你会不会用啊?说不定提示就在这三世镜中呢?”

如梦初醒,锦觅努力回忆起缘机仙子的动作,笨拙的学着拈起复杂的法诀,温和的灵力缠上镜身,铜镜渐渐亮起淡淡萦光,现出画面来。

三个人见状忙心急火燎的挤着扎堆探过去。

却见波光粼粼的清澈湖面,红鲤不时游动,忽有钓竿抛下,不久复又抬起,已然钓着一只肥大的鲤鱼,那鱼眼睛怔呆木然,竟是连挣扎都没有,平静的任其扔入了鱼篓。

“这是什么意思?”锦觅不解其意,忍不住胡乱猜测的道,“鱼?难道是说小鱼仙倌失去的一魄藏在鱼里?还是说要他多吃点鱼,补补身体?”她实在想不出这铜镜所示红鲤同七夜有什么关系,急得咬起了手指。

旭凤却脸色煞白,眼底沉痛,唇角无声的翕动的,艰难拉扯,泣血般挣扎着唤道,

“娘――”

“什么!?”锦觅吓了一跳,手中铜镜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打落在地,多亏阿翎眼疾手快,上前捞了一把,三世镜在他手中又换了画面。

一身华贵的妇人自诛仙台上跃下,坠入轮回,投生于鱼胎,一点灵智懵懂,反复着被人垂钓吃掉的世世轮回。

旭凤他们所见的,早不知道是荼姚轮回的第几世了。

锦觅心情复杂,她身为旭凤挚友,论理应当宽慰几句,可是,荼姚于她有杀母之仇,现下不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两相权衡,锦觅竟是两头为难,一句话也说不得了。

旭凤浑身颤抖着,手不自觉的紧紧握起,青筋爆起,指甲掐进肉里,太过用力,竟掐出了血,一滴滴的落下来,他却无法感知到一般,一双眼只死死的盯着镜面。

还在继续。

他看着一世世,她走过奈何桥,投生成鱼,一次次又被钓起果腹,有时候不仅仅是人,有时是鸟是兽,更多时候,甚至在仅仅是颗鱼卵,还来不及睁开眼瞧瞧这个世界,生命就已经结束……

“够了,不要看了!”阿翎与他心意相通,焉不知他越是平静,心底早已是掀起万丈波澜,他对荼姚没有感情,心底在意的也只一个七夜,可却被连累的心中极其难熬,似是被投入琉璃净火炙烤一般,真真痛极,恨得阿翎咬了牙,挣出三分力,挥袖打落铜镜,三世镜落于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明明灭灭,终是熄下去了。

旭凤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眼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装下。

“凤凰,你还好吧……”锦觅怕极了,她记得上次见到旭凤这般神情,还是润玉从诛仙台跳下去的时候,生怕旭凤想不开,她尽量放低了声音,犹豫了片刻,还是挣扎着轻轻覆上他后背,拍打着以示安抚。旭凤忽的推开她,无声的干呕起来,眼泪糊满了脸。

“呵,他有什么不好?”阿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哼道,“难道还觉得委屈吗?荼姚当初为一己私欲覆灭龙鱼一族,甚至欲对洞庭三万水族下手时,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这是她欠他们的!”

不过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阿翎咬牙切齿挤出的一句,生生同他脑海里浮现的那声苦叹重合。

他忽的悟了。

缘来缘去,因果循环。

究竟什么缘,什么因果,又何以循环。

斗姆元君又为什么要交予他这面三世镜。

他皆都霎时明了。

缘是他,因是他,这果自然亦是他。

早该懂的呵。

旭凤狠狠擦去泪水,手掩着面,低低的笑了起来,宛若痴狂。

“我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凤凰,你知道什么了,你别吓我啊,”锦觅吓得扑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生怕这只傻鸟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旭凤却笑着,轻轻的一根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

“你放心,我很好,我都明白了,要怎么救他。”

“真的?”

“真的,”旭凤点了点头,“我只是怕,我又要做些让他讨厌的事了。”说罢,笑容淡下几分,他不再去看锦觅,而是侧身示意阿翎。

“你随我走吧。”

“凭什么?”

“你若是还想救他,”旭凤神色淡淡,“就随我走,有些事,还需你做个见证。”

阿翎犹豫再三,还是哼哼着跟上了。

一时间,便又只剩下了锦觅,又被选择性的遗忘了。她茫然的怔在原地,拿不准究竟要不要追上去,视线游移着落在被打落在地的三世镜上,呼吸不觉急促起来。

锦觅终是缓缓拾起了铜镜,手轻碰到镜面的那一刻,铜镜大亮,镜面斗转,落于人间一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端方若君子的少年,鲜妍若花的少女,以及那一个总爱缠在二人身后玩耍的小丫头,三人总是在一起欢笑嬉闹,当真好时光。

“娘,爹爹,临秀姨……”锦觅颤抖的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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