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浅草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情丝缚(十八)

鸟团子是他的一丝神识所化,与他之间互为感应,这段日子,便不时传来一阵欣喜之情,虽是正主实则心里苦得成了颗莲子,亦不免叫这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喜悦,带得脸上略有了些血色,不再是这百余年间冰冷如斯的模样。

可是燎原知道的,这点甜不过是饮鸠止渴,早就已经习惯了苦的人最是吃不得甜的,一旦尝过了,要他怎么肯甘心再去饮下那涩苦?

偏旭凤就很能忍得,从不提及润玉或是七夜,似乎早将这一号人物彻底忘了,一点旁敲侧击的小动作都没有。

只是偶尔批奏折的时候,会忽然收了笔,抚着编好的长发,眼睛怔怔的望着空中的某一点,发起了呆。

偶尔一次,二次,三次……

燎原终于看不下去了。

“陛下,想去看他就去看吧。”他诚恳的道,“不要再这么为难自己了。”

“你不懂的”旭凤摇摇头,

“陛下!”燎原发急了,这一点上他大抵是同锦觅不谋而合的,单纯的只觉得既然两个人都彼此深爱,就该是如同月下仙人搜刮来的人间话本那般从此百年好合,幸福圆满,这中间隔开的血泪辛酸不过是用以推动助兴的余味。

旭凤却笑了,“我要以什么身份去看他?他现在是七夜,并非是润玉呵。”

那两个字,他反复在心底温习默念了无数遍,玉本是冷的,可是却叫他暖得在舌尖轻抵唤出口时,温情缱绻的似是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缓缓的落下来,坠在人心尖,欲勾得人落泪。

“从前向来是我为难他多,现在轮到我自己了,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燎原不知道这是什么算法,只是他看着他追随了万年的主人,这天地间唯一一只骄傲的凤凰,垂下眼轻轻的笑起来的模样,心里却觉得很难过。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他记忆里那个张扬明艳如旭日的少年,他一心追随的火神殿下,早就成了模糊了记忆里只供以缅怀的一个影子。

旭凤的太阳熄灭了。

所以这只向光而生的凤凰冷了,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般清冷默然的模样。

何苦来哉。

燎原心疼。

可是旭凤却说,他不苦,真的,甚至满心感激,感激上苍愿把他的太阳还给他,只要知晓那个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处角落,他就已是无上欢喜。

“只要他好,我便好了。”

“所以,没什么的,我只怕我不够还他。”旭凤真切的望着燎原,“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治好他,我要他活着,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

“燎原,”他忽的转开话锋,“斗姆元君,还是未曾接下我的拜贴吗?”

那场荒唐的天魔大战以惨淡收场,斗姆元君自感诸神失德,竟以私情惘渡众生,便闭门自愿诵经超度死在那场战争中的无辜生灵,当年他亦曾为润玉之事上门拜访,可都被座下童子婉言送了出来,久之,也不得不熄了心思。

可是现下他已知润玉尚存于人世,但是却亦是风中残叶,恐不永久,心下惶恐,更顾不得许多,只是旭凤做了天帝,在其位谋其事,方才觉出当年荒唐,斗姆元君缘何不愿见他,他也是渐渐明白了。

唯恐斗姆元君不喜,旭凤再不敢径直去拜求她,只得提笔托了拜贴,贴上诚恳剖析,字字血泪,直言错全在他,然稚子无辜润玉无辜,这六界生灵所思所怨,由他一人所担便是。

他提笔时想到痛处,心中酸楚,凤凰落泪,那一滴血泪晕开于纸上,染上一株泼墨梅花。

拜贴寄了数次,未得音讯,他便再写再递,日日反复询问燎原,已成习惯。

这一日他问起本不盼着能得回答,岂料燎原呆怔片刻,竟“哎呀”一声拍着头叫出来,而后急冲冲捧出一面铜镜,随镜附于一封信。

燎原道,前日见得斗姆元君座下白鹤翩然而至,落地化作一小童,交予他这铜镜、信封,直言殿下所寻答案便在此中,言尽余此便离去了。

他本想立即奏告于殿下,但是遍寻不至,只得将其收好,只想再寻良机递上,岂料事务繁多,便忘了。

旭凤一想,燎原寻不到他,只怕是那时他正被锦觅封了灵力,化做了一只乌鸦,而后七夜情况生变,叔父为救七夜又掏了內丹,诸此种种,叫人应接不暇,怪不得燎原君。

面对燎原诚惶诚恐的连连告罪,他也只道了声无妨,便挥手让其退下了。

斗姆元君指明答案便在其中,怕是内有大玄机。旭凤揉揉眉间,轻轻拂袖掸过铜镜,屏声静气欲待什么大动作,那镜面却只是微微亮起一丝光,复而又暗了下去,旭凤试着去注入灵力,仍是没有什么动静,旭凤泄了气,便转移视线,去翻那信。

纸上寥寥数言片语,写的不过是:

缘来缘去,因果循环。

如是八字。

道尽了禅意,可他是只顶愚钝的凤凰,不及他兄长聪颖,更同道法佛缘无一丝关系。

斗姆元君的提示,旭凤参不透,可他不能不参透,他的身家性命,情之所钟全寄于这一纸上八字,掌他余生死活悲喜。

他怕了。

旭凤暗暗攥紧了那页薄纸,直将它团成皱巴巴一团儿,面上神色阴晴不定,眼中沉郁反复,终于轻叹一声,舒出心口闷郁,他想,或许是该招来锦觅,一起想想了。

不,也许还要捎上那支寰谛凤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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