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浅草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情丝缚(十五)

寰谛凤翎向来是凤族的伴生灵器,只此一根,只赠于此生所爱。

可虽说是伴生灵器,想了想,除了当个订情物,好像也没个别的什么作用。

因此当这狐族少年不卑不亢将自己来历缓缓道来时,旭凤不免一惊,现下阿翎直奔主题,自然不屑于他玩这套虚虚实实,撤了障眼法,现出真身来,确确是他那一枚流光华贵的凤羽。

他的寰谛凤翎,早就遗失很久了。

当日,润玉心死跳下诛仙台,旭凤抓他不及,甚至于连卷衣角都未能抓住,当即心如死灰,若非丹朱抱来了离儿,只怕他痴狂之下,也随润玉一并去了。

那时他心里苦痛,可又实在不能丢下襁褓中的幼子和这百废待兴的天界,只得强忍这万般绝望,心道熬到离儿长大,接任天帝,他便随了润玉去了,以此寰谛凤翎为证。

旭凤听得荼姚耳提令命,道这寰谛凤翎何其珍贵,万万要收好了。他只当是因它只此一枚的缘故,也并未深究,凤族素来以寰谛凤翎赠与一生挚爱,可他的挚爱,早就消亡于这世间,留着也是无用了。

旭凤思及如此,惨笑着竟将其扔下了诛仙台。

却不想,无意间成全了一番机缘。

“原来是你。”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联系起来,旭凤想明白了这其中所有关节,太快了,从穗禾设计开始,无形中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推动操纵着全局,四百年了,七夜一直无声无息的在青丘做着他的小狐仙,从未被天界发现过,甚至可能的话,青丘向来避世而居,与天界也无什交往,七夜永远可以做一只自在的小狐狸,若非他身体撑不住,快要消亡的话,“是你在他体内设的禁制。”

亦是你设计了一切,将他推到我面前。

“是,”阿翎应得极其爽快,“可惜以我之力,只能勉强保他四百年无虞,四百年过后,封印开始动摇,他这具肉身,受不住龙魂,是要溃散的,我舍不得。”

他生得与旭凤眉眼七分像,站在旭凤面前,恍惚间似又看见了幼时的自己,虽是一派稚嫩,可是神色间对兄长的濡慕之情,实实袭了下来。

旭凤心中便突然有些郁结,又想到这四百年来这根破毛一直赖在七夜身边,左一个兄长右一个兄长,好不亲热,更是不快了,神色明显的不好了。

阿翎姑且算得与他承自一脉,心心相印,自然明白旭凤心思,心中无奈,怎的就叫他遇上这么一个小气又爱记仇的主人呢,不过,正事儿还是要做的。

“你气什么?”

只是之前,该要毒舌抢白一番的,还是要的。

“你那歹笋老娘估计自己不清楚没能告诉你,我便同你说了吧,寰谛凤翎之所以这样珍贵,不只它只此一根,而且它会自动认主。”

“凤族向来喜以它为订情物赠与心上人,实则是寰谛凤翎本就会自动寻找它主人的一生挚爱,认其为主,然后护着他。”

“当日若非有我,只怕他这一身零散而伤痕累累的残魂也留不住,安能如此侥幸,寻得这具出生便不幸夭折的肉身?”

“我原只盼他就此做只小狐仙便好,再不要牵扯这天族纠葛中,只是,到底是心不甘,舍不得。”

“他这样好,原就是要人护着好好疼的人,偷来的四百年还是为难了他,我不甘心啊。”

“旭凤,你说,我要怎么办呢?”阿翎回望着他,望着他的另一个主人,神色深邃又复杂,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孩子身上,实在有些不合时宜的违和,乃至他收起话语,轻飘飘的落在的一声极浅极浅的叹息,都显得是装腔作势的滑稽。

这个问题,叔父问过,他自问过,现在阿翎又来问他。

旭凤想了千百遍,这百余年来他都在反复的拼命的,近乎自虐一般,推敲回忆他和润玉的那些过往和细节,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把他们生生逼到这样一个凄惨的境地,他想不明白,外界都在传言,道是锦觅红颜祸水,其实旭凤心知肚明,锦觅实则是个再无辜的人,这一场惨烈爱恨,从一开始就同她没有干系,她只是个,不幸被牵扯进局的可怜路人。

现在,他终于开始有点明白了。

他不会爱人,可笑这样大一个天界,竟生生将人逼成了个爱无能的疯子。

他那些自以为深情的,其实不过是可笑的独占欲罢了。

他真的爱他,只是用错了方法。

只是,这样而已。

他不曾设身处地的考虑过润玉的处境为难,不曾真正体谅过他身处劣势而不得不攻于的心计,他被宠坏了。

“你大可不必绕着圈提醒我,”旭凤淡淡道,“同样的错,本座绝不会犯第二次。”

“他是七夜,是青丘的小狐狸,不是润玉。”

自然那样惨烈过往亦无需他背负,前生已然这样苦痛,只盼他从此自在逍遥,随了心愿,去做个无所事事的散仙。

感觉到旭凤凄凉的心境,怀中的丹朱小狐狸哀哀的蹭了蹭,全当安慰。

旭凤只微微一笑。

“本座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竟是落荒而逃一般。

阿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啧了声,“怎么弄的我好像棒打鸳鸯一般。”

这满心的罪恶感哦,要不得要不得。

阿翎还小呢,爱这个东西,真真为难小孩子,让人头秃。

这话倒不假。

便是连当今月老,也实在说不清楚。

丹朱剖了自己的内丹,本就是怀着赔罪的意思,他想好了,没了内丹,万年修为毁于一旦,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做一只小狐狸也没什么不好,还不用天天理红线牵姻缘,落得个清闲自在。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安慰旭凤的,当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是他有错在先,对不住润玉那苦孩子,他心甘情愿。

只是他想不到,那总是和他吵架拌嘴的女子,竟能剖了心,分了一半内丹给他,勉强让他维系住人身。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丹朱呆呆的问缘机。

缘机笑了,他这才惊觉,这个又势利又凶的女子其实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里像落了一片星星。

“谁知道呢?”她并没有看向他,轻描淡写的道,话说得轻飘飘的,“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和我吵架,讨论话本子会寂寞吧。”

骗人的。

明明失了内丹,只是无法维系人身而已。

“这样啊。”丹朱想,只是这样啊,情爱什么的,果然他不懂。

他最爱的一册话本里,那个人间有名的作家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为之死,死者可以为之生,生生死死,真的好麻烦。

只是,他突然很疑惑,这软红千丈,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丹朱想亲自去看看,走一走,尝一尝。

月下仙人向天帝请旨,下界历劫去了,不知缘何,竟捎上了缘机仙子。

缘机说她写了千百年的命盘,早厌了,命之一字,还是不要太清楚才好玩些。

若是一开始,明明就提早预知到结局,挣扎对抗,却终还是步步沦陷,只能按着既定的剧本走,岂不太悲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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